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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婚禮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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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高手。”馮斯點點頭,“這就是範為琳和我說過的特殊的能力。”

“但是激活這樣的血脈往往會帶來副作用,那就是對身體的無法預估的巨大損害,比如像她那樣。”範量宇說,“只有極少數的人天賦異稟才能克服那種損害。在路家這一代的三兄妹中,大哥路鐘旸就是這樣的人。家族血脈不但沒有傷害他,據說反而讓他擁有了驚人的戰鬥潛力,只不過一直沒有發揮出來——至少我從沒聽說有任何人和他動過手。”

“但是他死了,不管智力還是戰鬥潛力都沒了,所以族長的任務落到了路顏身上。”馮斯明白過來,“她激活了這個附腦裏的開關,卻把自己變成了這幅模樣。”

“其實本來是路晗衣自告奮勇接任族長的,”範量宇說,“路晗衣一向不喜歡大哥,卻和姐姐很親近,他不願意姐姐的身體受到損傷,主動想要承擔這個責任,路顏卻搶先激活了血脈。”

“那他們姐弟倆的感情還真是讓人佩服。”馮斯嘆了口氣,“看來你們守衛人世界也不全都只會做冷血的事兒。”

接下來的時間裏,馮斯的精神略有一些恍惚,總是想著路晗衣和路顏這姐弟倆。從路晗衣那可以當電影明星的容顏,可以猜測出他的姐姐也一定曾經有著一張青春美麗的面孔,但最終,她卻選擇了保全弟弟,自己擔當了這個算得上是毀掉自己一生的使命。

所以這幫守衛人也還是有感情的?馮斯呆呆地想,大概是因為無論如何他們還有一半是人吧?

新郎和新娘在守衛人們的簇擁下跪在了軒轅黃帝的神像前,向黃帝祈禱神聖的祝福。馮斯覺得這莊肅的一幕其實有些可笑,卻也不敢說出來,只能板著臉陪著其他守衛人一起低頭。他聽見人們祝禱用的並不是普通話,甚至於不像任何一種現代漢語方言,估計是某種只有守衛人才能掌握的古代密語。好在範量宇腦後生反骨,雖然要給主人面子,表面上像是在跟著祝禱,其實是悄聲給馮斯翻譯。

那其實是一首古老的頌歌,讚頌守衛人歷代先輩和魔仆妖獸抗爭,也表達後輩們永不放棄的決心。不過,好像這首頌歌的曲調失傳了,所以人們只是在吟誦而已。馮斯牢牢記住了最後八個字:“覺醒之日,萬物俱滅。”

魔王大爺啊,你、或者說你們,到底是什麽呢?他不覺又開始走神。那麽多人恐懼你,那麽多人膜拜你,還有那麽多人渾渾噩噩對你的存在一無所知——但你到底是誰?到底想要幹什麽?在蚩尤、楊麓和紮蘭丁王子的外皮之下,你究竟藏著怎麽樣的禍心?

真的是想要萬物俱滅嗎?

頌歌念完了,路晗衣和林靜橦站起身來。路晗衣笑容不變,林靜橦依然沒有任何喜悅的神情,兩人近乎禮貌刻板地交換了信物。並不是普通的結婚戒指,馮斯沒有看清具體是什麽,但猜測是某些中國傳統特色的家族飾物。

這樁政治婚姻就算是完成了吧,馮斯想,再搞下去我他媽尷尬癥都要犯了。這簡直就是買賣人口。

他還不知不覺想起了姜米。從雲南回到北京之後已經有些日子了,兩人卻有意無意地沒有再見面,雖然打過幾次電話,並且兩人都極力多找話題多閑扯,但不知怎麽的,總是找不到去年兩人在一起時的那種感覺。身邊需要思考和解決的問題太多,他也不想過分打擾姜米,索性就這麽懸著了。路晗衣發來請柬時,意味深長地也給姜米發了一份,但他思慮再三,不願意把姜米帶到守衛人面前過多亮相,盡管以姜米的性子肯定會歡呼雀躍地答應下來。

未來會怎麽樣,他不敢多想,雖然潛意識裏已經有很多模模糊糊的不詳的判斷。有時候他會痛恨自己天選者的身份,因為倘若不是天選者,他不會選擇放棄姜米;但轉過頭一想,如果不是天選者,自己連和姜米認識的機會都沒有,這麽一想倒是釋然了。反正來來去去都是命運而已。

典禮結束後,人們一同離開了這間讓馮斯感到呼吸很不順暢的大廳。重新見到現代文明的電燈後,他才稍微舒服一些。到這時候,他才想起來:範為琳依然沒有出現。這可不太妙,因為守衛人們能夠聚集在一起花費一個多小時參加一次婚禮已經是夠不容易的了,儀式之後並沒有像世俗的人們那樣安排婚宴之類的東西,大家可能再禮貌幾句,就該散夥了。

也就是說,婚禮到此已經基本結束,範為琳再不出現,那個“主動露出破綻”的計劃也會黃掉。

馮斯很是焦急,卻不敢在路晗衣的地盤撥打範為琳的電話。他明白,要對付路晗衣,決不能有絲毫的急躁冒進,露出一點點真正的破綻就會被抓住。現在看來,只能暫時放棄那個本來就是碰運氣的計劃,先回去再說。

心情沈郁外加懶勁發作,盡管這裏只是三樓,他仍然選擇了獨自一人坐電梯下樓。然而,電梯剛剛運行到二樓,突然四圍一黑,電梯的運行也停住了。

見鬼了,真是流年不利,馮斯憤懣地想,沒想到這種有錢人出沒的高檔場所也能遇上電梯故障。不過畢竟是見過各種大場面、幾天前還剛剛被關在過地下河道裏的人,他也並不慌張,靠在電梯壁上發著呆,等待電梯被修好。

但過了一會兒,他發現了不對,因為從電梯上明顯傳來一種古怪的震顫感,那震動好像來自於會所的地下。與此同時,那種熟悉的“催化劑式頭痛”又出現了。這說明,有一股異常強大的魔王之力正在附近發揮作用。

“看來是有什麽事兒發生了……”馮斯捏捏鼻子,開始催動蠹痕,在心裏描畫著一根可以撬開電梯門的撬棍。



關雪櫻站在街邊,遙望著前方那座據說年費就需要二十萬、入會還有資本門檻的高檔會所,心裏有些興奮也有點惴惴不安。來到北京快一年了,雖然也經歷過幾次被綁架被盯梢的經歷,但她從來沒有主動在“大事”上為馮斯提供過幫助。這一次,自己不但提出了一個好主意,還能親身參與其中,想想還有些許小小的激動呢。她在心裏一次次地排練著範為琳出現時自己應該做出的動作和偽裝出的表情,生怕到時候有什麽不自然的地方讓路晗衣的手下看出了破綻。

但等啊等啊,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範為琳一直沒有現身。即便關雪櫻這樣一向淡定而有耐心的人,也會感到有些焦躁,左顧右盼之間,她註意到一個陌生人走近了她。那是一個臉上戴著黑框眼鏡、面相斯文的中年男人,腋下夾著一個陳舊的公文包,穿著一身樸素的廉價西服,看上去活脫脫就是一個上完課準備買菜回家的中學老師。

但這個中學老師模樣的男人卻徑直來到了關雪櫻身邊,笑瞇瞇地對她說:“別等了,那位姓範的小姐在今天早上就已經落入我們路家的手裏了。”

關雪櫻心裏一沈,明白這一番籌劃最終還是沒能逃脫路晗衣的法眼。範為琳曾說過,她的蠹痕大約就等於隱身加穿墻,但那麽厲害的人還是被路晗衣抓起來了,顯然自己也別想逃了。

她看著對方,意思是詢問對方準備怎麽處理自己。眼鏡男人笑了笑:“放心,我不會為難你,事實上今天我們家少爺根本就不打算對你怎麽樣。只不過,出了一丁點意外,我希望你能夠幫幫我們的忙。”

“我?幫你們的忙?”關雪櫻雖然不能說話,眼神裏的詫異已經表達了她的疑問。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伸手指了指會所的方向:“那裏面出現了一點小狀況,你去了或許能有點用。”

關雪櫻想了想,在手機上打字:“雖然我還是不懂為什麽我能幫忙,但是我去。”

她跟隨著中年男人走進會所。從外面看起來,會所並無異樣,只是大門上掛著當日下午因故暫停營業的通知。但進門之後,她就發現,一樓的大堂裏站滿了人,其中有幾個她還見過。從那幾個見過的人來判斷,這群人都是前來參加婚禮的守衛人。然而,四大高手都不在其中,馮斯也不在。

她朝著和她最熟的何一帆揮揮手,何一帆走向她,神色間充滿了不安:“出事了。”

關雪櫻自己也感覺到了。在她的腳底,明顯可以感受到地板的輕微震顫,就像一場局部的地震。而且她還註意到,會所裏的燈全都處於熄滅狀態,這裏的電力系統好像也損壞了。看上去,在這座會所的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

“簡單地說,四大高手、林靜橦、路晗衣的姐姐,還有馮斯,這些人現在全都在這座會所的地下了,而且處境很危險。”何一帆說,“估計他們現在都處在某個幻域裏,所以沒有辦法利用守衛人的一些常規手段傳遞出信息。但是,最後傳遞出來的信息是梁野的一句話。梁野說,要我們找到你,把你帶過來。我們都不明白為什麽需要你。”

“我下去。”關雪櫻沒有多問,用手勢表達出這個意思。

中年男人點點頭,領著關雪櫻走向樓梯。關雪櫻邊走邊掃了一下,發現所有的守衛人都顯得十分緊張,甚至稍帶惶恐。她明白,地底下發生的事情絕對小不了。

下了兩層樓之後,應該是到達了地下二層。但前方卻已經是樓梯的盡頭,沒有路了。關雪櫻正在詫異,中年男人不聲不響地捏緊拳頭,猛地一拳砸在了地面上,地上出現了一個大坑,下方是空的。

這間會所的地下並不只有兩層,還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第三層。

“唉,這回修理費用又少不了了……”中年男人喃喃地說。

關雪櫻有些吃驚地看了一眼對方,不明白為什麽在這種緊要關頭他還關心著金錢上的損失。中年男人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頂:“抱歉,職業習慣,我是這裏的經理。守衛人也要在俗世裏活著,錢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唉,現在不說這個了,我先送你下去。”

他先跳到那隱藏的地下三層的地面,然後小心地把關雪櫻接了下來:“你躲在我背後。雖然他們應該不會傷害你,但萬一打起來了,可能就顧不上註意到你的存在了。”

“那你呢?”關雪櫻在手機上打出這三個字。

“無所謂,我的命本來就是路家的。”中年男人輕輕一笑,點亮了一個大號手電筒,當先向前走去。關雪櫻緊跟在他背後。

前方是一道長長的走廊,看得出來曾經精心裝修過,但現在卻是一片狼藉,墻上全都是又長又深的裂痕,無數墻皮和磚塊掉落在地上,真的像是遭遇了一場地震。除此之外,關雪櫻還隱隱感到一些頭暈,就像是有一些看不見的射線穿透了身體一樣。

“我從來沒有在魔仆之外的人身上感受到過那麽強的蠹痕的力量,”中年男人感嘆說,“他已經極力抑制自己的力量了,但就是那麽稍微小小的一丁點波動,就達到了這樣的效果……真的未必比魔仆差啊。”

“他是誰?”關雪櫻問。

中年男人搖搖頭:“身份所限,這個問題我無權回答,你還是進去親自問吧。”

兩人繼續前行,關雪櫻只覺得頭暈的感覺越來越強,甚至於有些輕微的眼花了。但她生性堅強,只是默默地一直跟在男人身後,一步都沒有拉下。倒是男人註意到了她的異樣。

“抱歉,你只能忍忍,我的能力有限,沒有辦法幫你抵禦這種精神震蕩。”中年男人說,“我只能盡快把你帶進去,四大高手和小姐一定可以幫到你。”

關雪櫻點點頭示意自己無礙。她一路走一路數著,發現自己前後穿過了三道鐵門,不過這些門都已經被砸爛了,旁邊還各自倒臥著一具屍體。

好厚的門,關雪櫻看著那些被砸爛的鋼板,這樣的門竟然有三道,是為了關住什麽東西啊?

最後,兩人來到了第四道門前。這道門照例也被砸碎了,但門裏透出一片幽藍色的詭異光亮。仔細一看,可以看出那是一個懸浮在半空中的藍色光球。在光球下方的地面上,散落著許多亮閃閃的玻璃碎片和一些斷裂的金屬鎖鏈。那些鎖鏈每一根都比關雪櫻的胳膊還粗。除此之外,地上還流淌著一種黑色的液體,散發出刺鼻的腥臭味。

伴隨著光亮和臭味的,是中年人所說的“精神震蕩”,讓關雪櫻幾乎有些站立不穩,一陣陣的惡心想吐。

“你知道守衛人所使用的幻域吧?”中年男人問。

關雪櫻扶著墻,勉強點點頭。中年人來到她身邊,不費什麽力氣就把她的身體橫抱了起來。

“他們現在都在幻域裏。我送你進去。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我也無法預料了。”

他站到藍色光球旁,身上泛出淡淡的紫光。紫色的蠹痕在藍色光球上切割開一個大洞,關雪櫻的身體被送入了洞裏。光球把她吸了進去。

短暫的黑暗後,眼前重新亮了起來。但還沒有看清楚周遭的一切,她的腦子裏就嗡的一聲,像是有一個蜂巢被打翻了,馬上天旋地轉地摔倒在地上。

一只有力的手掌扶住了她的後背,隨即,她感到手背上一燙,好像有什麽灼熱的液體滴在了上面,隨即頭腦一陣清明,眩暈感完全消失了。定睛一看,扶住自己的是梁野,而手背上多出來一點血跡。她想起文瀟嵐曾經和她講過,這是一種守衛人用來保護“外人”的秘術。

“自己小心。”梁野說著,放開了手,向著前方走去,紅色的蠹痕徐徐展開。

關雪櫻慢慢站起來,看清了周圍的情狀。和她之前想象的種種或恐怖或離奇的場景大相徑庭,這一片幻域實在太過平凡,平凡到不像是能在守衛人的黑暗世界中見到的。

——這是一座典型的北京風格的大雜院,擠在一起的陳舊平房,破損的青石板,到處堆放的雜物,磨得光光亮亮的竹椅,窗臺邊的蔥和蒜,輪胎上很多補丁的永久自行車……這樣的地方關雪櫻雖然沒有住過,但也在雜志畫冊裏翻到過。

大雜院的中央一共有八個人,其中六個關雪櫻都認識,分別是四大高手和馮斯、林靜橦。剩下的兩個人她卻從沒見過,一個是一個身段婀娜、相貌卻異常可怕的女人,就像是被毀過容;另一個人比這個女人還駭人。

這是一個身上只圍著幾片破布的男人,渾身的肌肉發達到簡直不正常,頭卻小得可憐,而且一張臉上幾乎沒有肉,緊繃的皮下全是骨頭。

這一男一女鬼怪一般的相貌看得關雪櫻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稍微鎮定下來,開始留意觀察八個人的情狀。那個骷髏一樣的男人處在核心位置,四大高手與林靜橦分辨占據著五個不同的方位,對他呈包圍的態勢。五個人身上都有明晰可見的蠹痕,骷髏狀的男人身畔也有著一圈藍色的蠹痕。六個人的蠹痕並沒有相互碰撞,但看得出來,其餘五人都顯得有些緊張,這個骷髏臉男人卻相當平靜。

馮斯和被毀容的女人站在外圍,身上都沒有蠹痕。看到關雪櫻走近,馮斯連忙跑了過去。

“別靠近,躲遠點,”馮斯說,“有點危險。”

不等關雪櫻發問,他就開始講述先前發生的事情:“範為琳一直沒有出現。既然你能被帶到這兒,可能已經有人告訴你了,她被路晗衣抓起來了。”

關雪櫻點點頭,馮斯接著說:“我沒有辦法,只能先參加完婚禮再說。婚禮結束後,我剛剛準備坐電梯下到一樓,突然停電了。等我撬開電梯門翻出去之後,整個會所已經被緊急封閉了。會所的經理告訴我,路晗衣一直在會所隱秘的地下三層關著一個人。但是不知道怎麽的,就在婚禮的這段時間裏,那個人突然掙脫了束縛,引發了一場騷亂。那個人力量很強,單憑路晗衣根本制不住,於是連同傷沒好利落的範大頭,四大高手帶著林靜橦一起下去了,路晗衣的姐姐——就是那位女士——也一同前往。”

關雪櫻指了指馮斯,馮斯會意:“我本來是沒打算下去的,在守衛人面前,我根本只能當活靶子。但我也很好奇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所以就留在會所裏沒有離開。結果沒過一會兒,大頭怪就跑上來,二話不說把我揪了下去……”

馮斯一臉的憤憤不平,關雪櫻咧著嘴無聲地笑了起來,似乎是一想到馮斯被範量宇像抓豬仔一樣抓走的既生氣又無可奈何的場景就覺得可樂。

“你還笑得出來!真不仗義……”馮斯嘟噥著,“我被他揪到這裏來,他才告訴我說,這裏出了大狀況,如果讓這位仁兄跑出去,北京城說不定都要被他毀掉一半。”

關雪櫻驚詫莫名。馮斯搖搖手指:“這話要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可能是誇張,大頭怪都那麽說了,那就是事實了。所以我也跑到這兒來了,如果有需要的話,至少我可以幫那幾位大佬充當一下催化劑。”

關雪櫻伸手指了指骷髏臉的男人,意思是詢問此人的身份。馮斯微微猶豫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點兒奇怪:“啊,這個人叫路鐘旸,是路晗衣的大哥。沒錯,就是我上次和你說過的,路晗衣把自己的大哥關在地底,關了很多很多年。大家都以為他早就死了,其實並沒有。另外……另外……”

馮斯抓耳撓腮,似乎接下來要說的話很有些為難。不過,還沒等他說出口,這個大雜院的中心忽然起了一些變化。那個骷髏臉的男人、路晗衣的大哥路鐘旸身上的蠹痕陡然間急劇擴大了範圍,一下子把身邊的五個人都卷了進去。範量宇等人的蠹痕被壓制到了最小的範圍,只能剛剛好護住自身。

這個人好厲害啊,關雪櫻想,就算是貴州山區裏的老祖宗,好像也不能把四大高手逼到這個份上。當然了,此刻的範量宇力量還沒有完全恢覆,但多了一個和四大高手差不多的林靜橦,此消彼長,並不比那時候弱。

“等會跟你說,我得去演催化劑了。”馮斯好像有點如釋重負的樣子。他近乎狼狽地逃離關雪櫻身邊,來到蠹痕碰撞的邊緣,用自己的蠹痕創造出一把小刀,然後割破手臂讓血流出來。

這個蠹痕還真方便,關雪櫻想,至少不用咬破手指頭了,那樣可太疼了。不過,馮斯到底想跟我說什麽話呢?

不過現在顧不上想這個,她仍舊關註著幾位守衛人的動向。馮斯曾經和她講過,他的血雖然能對旁人的蠹痕起到催化作用,卻並不是每次都靈,有點像段公子的六脈神劍,需要碰運氣,不知道這次的運氣如何。

她提心吊膽地等了一會兒,終於看到範量宇等人的蠹痕上泛出更加閃亮的光澤,範圍也有所增長,似乎是有了反擊的力道,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不過看得出來,盡管馮斯這一坨人形催化劑起效了,路鐘旸的力量仍然占據著上風。從表情來看,他甚至有幾分悠然自得。

難道他能取得這樣壓制性的優勢,卻仍然未盡全力?那他出全力會是什麽樣的呢?

關雪櫻目不轉瞬地盯著戰局的變化。突然之間,她的耳中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震得她連忙伸手捂住耳朵。隨著這一聲響,路晗衣的哥哥所釋放出的蠹痕消失了,其餘五人也緩緩地收回了蠹痕。看得出來,路鐘旸依然氣定神閑。

“天選者果然是與眾不同,這種催化劑一樣的能力,過去雖然也存在過,但沒有誰能達到你發揮出的效果。”路鐘旸微笑著說,“至於晗衣和靜橦,你們幾位的力量也比十多年前強了很多,尤其是靜橦,你移植了附腦嗎?”

林靜橦看著路鐘旸,臉上的表情覆雜之極,最後還是緩緩地點了點頭。關雪櫻註意到,在場的幾個人當中,馮斯和範量宇相對表現得淡漠一些,梁野對路鐘旸十分關註,但也並沒有太多情感的波動。

但剩下的三個人就不一樣了。路晗衣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恨意,這樣的神情在一向城府極深的他身上甚為罕見;林靜橦的眼神裏則既帶著悲傷,也包含著一種熾烈的感情,讓關雪櫻立馬判斷出,這兩人之間一定有著非同一般的過去。

而路晗衣的二姐、路鐘旸的妹妹,那個面容被徹底毀掉的女子,則始終低垂著頭,身子在微微顫抖,雖然看不見表情,也能看出她此刻的情緒一定是激動到了極點。

這幫人之間,看來有著錯綜覆雜的糾葛過往,關雪櫻想。

“小顏,這麽多年真是委屈你了。”路鐘旸的視線從人們身上逐一掃過,最後停留在了路晗衣的姐姐路顏的臉上。看著那張鬼怪一般的仿佛被上帝所遺棄的面龐,他的目光裏飽含著痛楚。

“沒什麽委屈的,家族的責任,總是需要有人承擔。”路顏的語氣很平淡,“晗衣那時候還小,雖然也搶著想要代替我,但是我終究是做姐姐的,所以趕在他之前喚醒了血脈。沒什麽大不了的。”

聽到這句話,路晗衣狠狠地握了一下拳頭,看得出來憤恨已極。

“我只後悔沒有能在事情發生後第一時間找到你,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所以姐姐才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命運!”路晗衣咬牙切齒地說。

路鐘旸輕嘆一聲,並沒有回答,又看向了關雪櫻,關雪櫻有些害怕,但還是勇敢地和他對視著。她驚奇地發現,這個骷髏臉的肌肉怪物望向自己的眼神裏,居然包含著一種明白無誤的親切。

“很像,確實很像她,也很像我。”路鐘旸用近乎溫柔的語調說。

像她?像我?到底是什麽意思?關雪櫻莫名其妙。但路鐘旸所說出的下一句話,卻像一道霹靂一樣,一下子劈得她傻在原地不知所措。

“真沒想到,我還能在臨死之前見到我的女兒。”路鐘旸說。

關雪櫻眨巴著眼睛,楞了好一會兒,有些可憐巴巴地望著馮斯,似乎是在希望馮斯解釋這突然從天而降的叫她“女兒”的男人到底是怎麽回事。馮斯嘆了口氣,重新走回到她身邊。

“這個人,路晗衣的大哥路鐘旸,確實是你的親生老爸。”馮斯說,“我也是剛聽他們說起的。而且我之前對你媽媽所代表的神秘組織的性質判斷也有誤。”

“有誤?”關雪櫻用眼神發出詢問。

“他們所掌握的科技力量,比我們之前想象的都還要大得多,絕不僅僅是可以抑制附腦那麽簡單。”馮斯說,“具體是怎麽回事,你爸爸還沒來得及說,路晗衣就忍不住對他動手了,然後就是你先前看到的場景,好在他手下留情了。唉,路晗衣原本是我所認識的最冷靜的一個守衛人,看來他是真的恨死了自己的哥哥。”

“好在晗衣最後還是殺不死我,我總算還能把過去的一切先講出來。”路鐘旸的語聲有些淒然,“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時間不多了?關雪櫻又是一楞,不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路鐘旸已經繼續說下去:“很抱歉,我的女兒,我很想像一個正常父親那樣抱一抱你,但是我渾身都是劇毒,沒法讓你靠近。我唯一能做的,是在一切終結之前,把我和你母親的過往講給你聽,發生在十八年前、你出生之前的那些過往。”

關雪櫻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放下電話後,路鐘旸好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幾分鐘後他才想起來保密的問題,匆匆檢查了一下,房間內外似乎沒有偷聽的人。然後他慢慢坐在沙發上,手裏握著已經漸漸變得冰涼的茶杯,耳邊仿佛還回響著上杉雪子從聽筒那頭傳來的沈悶的聲音。

“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我不會再打擾你了麽?”上杉雪子的聲音聽來分外遙遠,“你為什麽還要找我?”

“因為你還是來中國了,我不可能不掛念你。”路鐘旸回答。

“我是從日本逃出來的,”上杉雪子說,“我找了你們中國的梁氏家族幫忙。”

“梁氏家族……”路鐘旸很意外,“他們……最近正和我們路家開戰呢。”

“那又怎麽樣?”上杉雪子冷冷地說,“我先找的你,你根本就拒絕幫我。”

“我沒有、沒有拒絕你!”路鐘旸磕磕巴巴地說,“我只是想勸你再想個更好的辦法,畢竟我沒法就那樣拋棄自己的家族,但你根本不聽我多說。”

“我決定的事情,從來不會更改,這一點你還不知道麽?”上杉雪子說,“再見吧。”

“先不要!請等一等!”路鐘旸忘情地喊了起來,“我想見你!告訴我你在哪兒,我要去見你,一定要去!”

電話裏的上杉雪子沈默了一會兒,最後緩緩地說:“好吧。梁家的人會迅速趕到離我最近的地方保護我,大概是在雲貴交界的一處山區。具體地點我會另外通知你,你留意著這幾天的信件。但如果你最後沒有去,我也不會怪你。”

回憶慢慢飄遠,回到了他和上杉雪子初識的時刻。那時候他已經冒著風險喚醒了自己的家族血脈,卻發現這樣的血脈完全沒有給他的身體帶來任何損傷,相反的,他能感到某種危險的力量在體內膨脹。路氏的長輩們分外喜悅,認為他將成為一個承前啟後的了不起的族長,但他自己並不這麽認為,熟悉他性格的人也不這麽認為。

“你要是實在不想要當這個族長,我來代替你吧。”妹妹路顏曾說過。路顏雖然是女性,也沒有喚醒血脈,卻從小就體現出了精明強幹的一面,一直在為家族出力。

“還是不要了。”路鐘旸唉聲嘆氣地說,“畢竟我們的家族血脈風險很大,好不容易在我身上喚醒了,就別禍害你和晗衣了。”

“當族長不只是需要頭腦的,家族血脈只能讓你變得聰明絕頂,卻不能改變你的性格。”路顏憂郁地看著路鐘旸,“我知道,你只想做一個平凡的人,每天讀書養花,路氏家族那麽大一個攤子壓在你身上,實在是太為難了。”

“姓路的命運而已,我也沒得挑。”路鐘旸依然情緒低落。

接下來,他開始接受各種必要的培訓。管理一個像路家這樣規模的家族是很有難度的,每一天都會有各種千頭萬緒的內部事務,還需要隨時應對家族間的糾紛以及魔仆和妖獸的覺醒。路鐘旸那激發了特殊能力的頭腦可以讓他有條不紊地同時處理這些事情,並且總能做出最優抉擇,但他仍然沒有感到快樂。路顏沒有說錯,他的本性中從來沒有那種做大事的人應有的果決和霸氣,性格太過斯文,甚至於近乎懦弱。即便是協助族長制定一些經過精確算計的殺戮的命令時,他的內心都在顫抖。

所以幾個月之後,他終於承受不住內心的壓力,病了一場。病好之後,家族也有些擔心他的身體狀況,於是給他安排了一次去往日本的旅行。事實上路鐘旸對旅行也並沒有什麽興趣,但他生性不太擅長拒絕,反正無可無不可,也能暫時離開讓他頭疼的家族事務。

於是他接受了家族的安排,去往日本,所有的行程食宿都由家族安排好,他無需操心,只需要安心游玩就行了。但他對於東京之類大城市的繁華也並無興趣,一路走馬觀花,直到到了京都。這座城市古雅嫻靜的氣質讓他終於有了身心放松的感覺,於是決定在那裏多住幾天,正好可以趕上觀賞四月的櫻花。

哲學之道上的櫻花盛開的時候,路鐘旸和一位日本女孩完成了命運的邂逅。那個女孩就是上杉雪子,自稱的身份是早稻田大學的學生。她是中日混血,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所以兩人的交流並無障礙。

“這些粉紅色的是本地的吉野櫻。而白色的是原產於沿海的大島櫻,是著名畫家橋本關雪的夫人捐贈並種植到這裏的,所以本地人習慣把它們叫做‘關雪櫻’。”上杉雪子向路鐘旸介紹著。

我是不是應該戀愛了?路鐘旸恍恍惚惚地想著。他這一生雖然生在一個富有而強大的家族裏,但由於生性內向,和女孩接觸往往都會找不到什麽話可說,因此一直沒有結交過女朋友。上杉雪子是第一個能讓他怦然心動的異性。在上杉雪子面前,他可以毫無緊張地談笑風生,也可以生平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展現他原本聰慧的頭腦和知性的魅力。

兩人順理成章地戀愛了。然而,在那個纏綿的夜晚之後,路鐘旸一覺醒來,莫名其妙地發現自己並沒有躺在所住的古色古香的日本民宿裏,卻身處一個黑暗、狹窄、現代風格裝修的房間裏。所有的隨身物品都在身邊,一分錢不少,但上杉雪子卻已經消失無蹤。

錢包裏還多了一張紙條,上面是上杉雪子的字跡:“趕緊讓你家族的人護送你離開日本,不要停留。”

路鐘旸一陣發懵。他穿好衣服推門出去,發現自己是在一家廉價的路邊旅館裏,而這座旅館位於關東的宇都宮市。再看看手表上的日歷,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天多。也就是說,他昏睡了一整天,被人從日本的西邊運到了東部,塞進了這間小旅館。

他發懵了好一陣子,甚至懷疑自己遇到了女騙子,但再次清點物品後,發現確實什麽東西都沒少,自己似乎也沒有被割走什麽器官。他用賓館電話撥打了無數遍上杉雪子的傳呼機,等了好幾個小時也沒能得到回電。到了這個時候,他開始冷靜下來,利用自己的頭腦進行分析。

上杉雪子和自己的這場戀愛,是一次欺騙。她顯然並不是早稻田大學的學生,也並不是真的喜歡上了自己,而只是借機接近自己,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麽。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卻最終放棄了這個計劃,而且還把他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留下警告。

上杉雪子想要圖謀什麽?最後又為什麽放棄?這兩點,在沒有足夠的線索之前,再聰明的腦袋也不可能空想出來的。他沈思了一陣子,撥打了另一個號碼:路氏在日本專門為他安排的聯絡人。作為一個一輩子都在家族的制約下唯唯諾諾生活的人,在這一刻,他決定動用家族的資源,生平第一次為了自己的幸福而奮鬥。他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上杉雪子,問清楚對方的圖謀,也問清楚對方對自己的真實感情。

因為他已經深深地迷戀上了上杉雪子。

此後的幾天裏,他就像一個日式推理小說裏描述的名偵探,把自己手裏所擁有的和上杉雪子有關的所有線索匯集在一起,她說日語時的口音、她的隨身物品、她的穿著打扮、她的飲食喜好……盡管這些線索雞零狗碎甚至微不足道,他仍然相信,上杉雪子絕不可能做到一丁點破綻都不露出。

最後他終於回憶起來,上杉雪子曾經把玩過一個打火機,上面有一個挺有意思的徽記。盡管只是偶爾瞥到,他還是憑借著超強的記憶力記住了徽記的樣式。很快,家族聯絡人為他查出了答案,那個徽記是東京銀座某間奢華酒店的商標。

“給我查找那間酒店所有會員的資料。”路鐘旸命令說。

最終,結合了各種線索,路鐘旸終於找到了上杉雪子的蹤跡,但卻並沒有馬上去找她,因為他發現上杉雪子的身份相當詭異。種種跡象表明,上杉雪子既不是學生,也不是上班族,甚至於連住處都經常更換。但是,路鐘旸從上杉雪子的行動記錄裏註意到,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往一家公司的大樓,在那棟大樓裏呆上一段時間。

那是一家知名的生物制藥株式會社。

“生物制藥”這四個字讓路鐘旸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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